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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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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起源於一個夏日,正在打理家務的齊巖突感不適,請了郎中後才知她已然懷孕兩月有餘。

將軍府上下歡喜,扶卿很快便聽到了消息,雖知那不過是早晚的事,心中卻免不了哀傷,難過了許久。身為府中主母,她本該前去探望,但她向來不喜做作,並未強顏歡笑地去賀喜問安,而是躲在主院中眼不見為凈。

但不知是不是因著曾經滑胎之故,再次懷孕的齊巖身子竟一日不如一日,雖然郎中並未瞧出她身患何癥,可她的精神的確萎靡不振,而且經常半夜驚醒徹夜不眠。那一陣子,許贏無事時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甚至吩咐後廚直接在青廬設了獨竈,連晚膳都不曾再去主院用。

已經失去過一個,他們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珍之重之,生怕會有閃失,但請過的郎中用過的藥材已經不計其數,可齊巖的癥狀並未有所好轉。

一個多月後,不知從哪裏傳出的流言,說將軍府有妖孽作祟,因陰氣太重而影響了二夫人腹中的胎兒。這樣的無稽之言很快便傳遍了全府,許贏雖並不以為意,但齊巖卻深信不疑,為了骨血平安,她央求著許贏請了方士來家中捉妖以保完全。

扶卿雖不擅於勾心鬥角,但在人間也已三年有餘,對人情世故還是懂些。她知道齊巖容不下自己,風平浪靜的兩年也不過是隱忍而已,想來是打算借此機會將她趕出府去。

但她並不擔心,莫說方士不可能會在她身上尋到妖氣,即便被汙蔑為妖孽,她也相信許贏不會輕信妄言。

在請方士入府的前一夜,許贏出城未歸,齊巖破天荒地派人請她去青廬一趟。

縱然早知此行並不簡單,但她卻還是去了。見到齊巖的氣色的確不好,她心中竟有幾分歡愉,但很快便被羞愧壓了下去。

邀她坐於榻前,讓她有些意外的是,齊巖並沒有提出她便是妖魅的質疑,而是以身子不適為由想讓她暫時主持家事。

她雖然並不願過問那些事,但卻也知道這也算是她的分內事,只得答應。

自齊巖入府之後,她們從未如此平靜地相對而坐,雖然話並不多,卻也算相處和睦,扶卿不禁懷疑自己太過多心。

這個屋子是她曾經住過的,相比於三年前,雖然多了幾分人氣,但這裏的布置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緊鄰書案的墻上多了兩幅並排而掛的畫像。

兩幅的題文是同一首相思詩,而男子畫像筆墨柔順應該出於女子之手,而女子畫像線條大氣應是為男子所畫,雖然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作畫之人對彼此的眷戀與思念之意。

兩幅畫中的男女自然分別為許贏與齊巖,而落款的時間竟然恰是她在此養傷的時候。

想起那時她醒來時的確見到他在書案前作畫,扶卿不由心下一酸,眸光有些慌亂地從畫上移開,卻聽齊巖虛弱地笑道:“我的那幅畫是三年多前我獨居在青雲山時夫君畫的,姐姐是不是也覺得很像?”

平日裏齊巖也喚許贏為夫君,扶卿雖從未如此親熱地喚過他,卻也並不覺得齊巖這麽做有什麽不妥,但不知為何,此時聽來,那兩個字卻是如此刺耳。

見她並未有答話的意思,齊巖也不以為意,似乎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繼續道:“記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我擔心大雪封山後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他,便想趁他來青雲山看我時替他做一幅畫像掛在寢居,就算是時刻都能看見他。誰知晨時我出門去采梅花時卻無意間發現一個女子受傷躺在後山的雪地裏,她一直昏迷不醒,而青雲山地處偏僻又無郎中可請,我只能讓他立即帶著那個女子回城養傷。那次見面雖然只是匆匆一別,可不想我們竟然心有靈犀,他回來之後為我畫了這幅畫,而我在青雲山也為他作了一幅畫像。”

扶卿一怔,半晌才顫聲問道:“你說,你曾在青雲山救過一個女子?”

“是啊。”見她神色有異,齊巖不明所以,茫然問道,“姐姐可是認得她?”

扶卿知道她並沒有必要說謊,此時細想起來,許贏的命格所言畢竟只是大致輪廓,原本她以為救命恩人只是許贏,原來當時的自己竟然是被齊巖與他先後所救。甚至,倘若齊巖當時決定見死不救,那她也許就不會再遇見他了。

心中感嘆萬千,扶卿對眼前女子的覆雜情緒中又多了幾分感激,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齊巖卻似乎恍悟一般,挑唇笑道:“看來姐姐也曾聽說過有關那位姑娘的事,其實在回府之後,我才聽說那位姑娘似乎誤以為是夫君救了她,曾經動了旁的心思,走的時候竟戀戀不舍。其實就算夫君是她唯一的救命恩人,夫君也不會對她有什麽興趣。那位姑娘的確美貌傾城,可我相信夫君對我的情義,所以才會放心讓那位姑娘暫時在青廬小住休養。這麽多年來,有多少達官貴人的千金小姐都對夫君心有所屬,可夫君又何曾動過心?姐姐,你說對不對?”

若在往日,她當面聽到齊巖如此嘲諷定然會微動怒意,但此時卻心緒覆雜無意與她計較,便準備告辭離開,但剛走到門口便見墻根有一道似是幽魂鬼魅的陰影朝她撲面而來,下意識地便出手將其驅散。

雖然煞氣不是凡胎肉眼所能看見的,但四下離散而去的黑煙卻能落於凡人眼中,而且看起來更像是生於她的掌下。

送她出門的丫鬟啊的驚叫一聲,將神思一時間有些混沌的扶卿徹底驚醒。

她在府中這麽長時間,從未感受到鬼魅煞氣,可此時卻偏巧在青廬遇見了。倘若她當真是凡人劉若,只怕那煞氣已然侵入了她的體內,待第二日方士做法時自然會尋跡找到她的身上。到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會看到有黑氣從她體內彌散而出,定然會相信她便是在府中作祟的妖孽。

原來她的預感並沒有錯,齊巖果然居心不良,不僅與那方士勾結,甚至為此已經準備了一月有餘。

正在扶卿遲疑著是否要與進去拆穿她時,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鬟已經驚叫著跑了進去:“不好了不好了,大夫人是妖怪,大夫人是妖怪!”

大夫人趁著將軍出府而在青廬作法欲加害二夫人的事很快便傳遍了全府上下,在外辦差的許贏聽到管家來報後慌忙回府,安撫受驚的齊巖許久,才在夜半時分抽身細查此事。

作為目擊證人的小丫鬟指天為誓,許贏只能讓人請了扶卿來到正堂對質。

他看著眼前神情淡然的女子,眸底的疼惜一掠而過。

當初他之所以願意迎娶她,是因為傳聞中的劉家三小姐體弱多病性情懦弱,而且為保萬全,他甚至從劉家郎中那裏收買消息,確定了她的確因多年重病而命不久矣。他原本想著倘若讓她安心離世那許家也不算太虧欠於她,卻不料自己的這位夫人不僅無病加身而且性情也不似傳聞中的那般不堪。

開始時他惱她有意欺瞞,以為她是個心機深重的女子,再加上當時他一心只想彌補自己與齊巖的遺憾,所以刻意避開她,只是給了她一個大夫人的虛名,靜待她原形畢露。果然不過多久,在齊巖入府之後,她便性情大變喜怒無常,但讓他意外的是,她也只是僅此而已,並未做出其他過分之事,甚至不曾有一次主動打擾過他與齊巖的生活。

他知道後來她們之間的紛爭幾乎都是齊巖挑起的,也明白她這麽做是因為太過於在乎他,可最令他意外的是,那個在傳言中城府極深的女子每次都能於悄無聲息之中將齊巖設下的圈套化解於無形,不喧鬧不爭辯,好像並不在乎甚至不屑一顧。

他當初對她的看法慢慢地開始改變,只是顧慮到齊巖的感受而並未將她放在心上,直到那夜做了個長長的夢。

那似乎是他的前世,夢裏他為保護喜歡的女子而死,而她又轉世來與自己再續前緣。

以前他做過的夢大多在醒來時便模糊不清,但那個夢卻真實地有如親身經歷,像是一段暫時被封存的往事,如今想來仍是記憶猶新。

雖然醒來後已經記不清夢中女子的模樣,但他卻知道她的性情與劉若極為相似。

自那日之後,劉若便成了他心底的一層薄霧,留之無妨而又揮之不去。

他為此糾結了許久,後來終究還是忍不住去瞧了她。

那是個春日黃昏,她坐在一片雪白的六月雪中看書,身旁放著一壺清酒,靜若畫中人。

後來,每當心煩之時,他都會去看她,雖然他們之間的話並不多,但無論何時都繁茂的滿院花草似乎能讓他舒心許多。

她一直不爭不搶,他來她便微笑歡迎,他不來她也不去找,淡然若水般,讓他在慶幸的同時又免不了疼惜。

但他知道,倘若長久以往,也許他終究有一日會把持不住,會對不起他曾經對齊巖許下的諾言。他痛恨這樣的自己,愛著一個人,又舍不得另外一個離去。

所以,雖然他並不相信她是會傷害自己骨肉的妖女,但卻在暗中松了口氣,畢竟倘若此事時真的,他終於能夠狠下心來疏遠於她。

燭光之下,她並未解釋一個字,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仿若在等著他說出那句“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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